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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灭不了燕国。
只要有这个女人在,他便灭不掉燕国。
杀掉这个女人
连他都于心不忍。
他打出收兵的旗语,双眸却冷然地看着殷玉瑶:“若燕政不善,我会再来的。”
她看着他,一言不发。
仓颉骑兵收缩成战团,一点点往西边移去,撤出战斗的燕军稍喘一口气,接着扑向最为凶残的黑骑兵。
殷玉瑶将目光转向北黎军队的方向,搜索着他们的主将。
是一个身披朱红色披风,手使长戟的男子,她,以前从未见过。
一晃十年,想不到北黎国内,竟出了如此枭勇的人物。
飞身跃上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,殷玉瑶一声长吁,朝那男子冲了过去。
遥遥望见她,男子一戟隔开正与自己厮斗的燕将,将戟杆重重往地上一戳,目不转睛地盯着殷玉瑶的面孔,眸色冷湛如冰。
“敌将何人报上名来”
殷玉瑶驰至他跟前,一声清咤。
“燕国的男人都死绝了吗”他不回答,反冷沉着嗓音道。
“你是男人”但殷玉瑶的反应,显然大大出乎他意料。
女子一双妙目,上上下下地扫视着他,让他浑不自在起来。
“你真是男人”殷玉瑶加重语气,再次开口问道,“你若真是男人,就该去做男人应该做的事富其郡安其家济其民,你觉得自己做到了吗”
该男愕然,半晌冷冷一笑:“我要拿回自己该得到的”
“北黎吗”
“对”
“若得到北黎,你将如何”
该男眼中闪过丝野性的烈芒:“自然是还我黎姓宗庙,振我黎族皇威,治理出一方太平天下”
“哦”殷玉瑶挑挑眉,“我再问你,北黎境内,此时的民心,可是向你”
该男无语。
“我再问你,”殷玉瑶咄咄逼人地注视着他,“现在整个北黎的操控大权,在谁手中”
该男还是沉默。
“最后一个问题,凭你此时的能力,可以稳座北黎帝君之位吗可以统挟潜伏于北黎国内的各股势力吗”
“如果你不能,凭什么登基为帝凭什么施展你所谓的抱负又凭什么分境自治”
她的话如一枚枚震天惊雷,落入对方心中。
“本宫,给你十年时间,秣马厉兵,积蓄力量,若十年之后你还有称帝之心”她目光疾闪,“那就来找我的儿子,和他分个高低吧”
年轻的男子禀住了呼吸。
这个女人的话,对他而言,过于振聋发聩,更让他无言以对。
半晌,他终于弯下自己铁打钢铸的脊梁,抱拳于胸,伏下高高昂起的头颅:“黎光琰多谢教诲。”
最后看了他一眼,殷玉瑶打马而去。
煌曦,原谅我,我能做到的,仅此而已,当年灭黎之战,实在有输道义,可是,既然你已经离去,不管是正确还是错误,我都会坚持。
黎境已入燕国版图,那便是你的天下,我能做到的,仅仅是守好这方天下,至于它将来的走向,只能交予我们的孩子去定夺。
最后一丝光明泯没,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战斗终于结束,荒草丛中,堆垒着重重尸骨,乌鸦从空中掠过,发出一串串疹人的嚣鸣:
呱呱呱
一盏接一盏的灯火在稷城中亮起,照亮那女子冰瓷般的容颜。
步入帅帐之中,褪下战袍,将其整整齐齐地放在丈夫身边,殷玉瑶退后两步,默然凝视着他端俨的面容,许久,忽然缓缓地笑了:
“煌曦,我们回家。”
后边一群男人皆垂下头去,竭力掩住唇间的唏嘘。
大燕历泰平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。
帝师东归。
巨大的辇车缓缓向前行驶着,低垂的黄色帘幔内,帝王端然而坐,身旁伴着他的妻子。
他的面容,和“生前”并无二致,让人几乎要以为,他只是睡着了,随时会睁开那双黑如玄潭的眸子。
可是奇迹始终不曾出现。
军中凡懂医术的人,几乎都来看过,把不出任何脉息,可皇帝的肉身却保持着完好,并且“栩栩如生”。
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纳兰照羽,也道不出个子丑寅卯,故而,军人也无人敢建议,向天下发布皇帝“驾崩”的消息。
只有殷玉瑶,隐隐觉察出,可能是“血绶”的缘故,但安清奕、昶吟天、司徒黛、千夜昼等相关人等,均已随着云霄山的沉没而陨入地底,她又该向谁,去探问“血绶”的秘密呢
是不是她活着,燕煌曦便会一直这样“不死不活”下去
是不是她活着,燕煌曦有朝一日终会醒来
看着窗外滑过的村庄田野,她心中的疑惑愈渐深浓,却始终找不到答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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