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是跨院,其实就是储存晾晒粮食的仓库。.最快更新访问: 。林立的大粮囤子,都是用小叶樟秋板子草和大黄泥的拉坷辫儿垒起的,又结实又防雨防晒。四周用高高的围墙围起,四角有四个炮楼,三‘春’八夏的都有炮手看守。每个粮囤前,是用黄沙土夯实的晾粮场,眼目前没有人打扫,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。姜板牙走过大‘门’四开的空空的粮囤子,眼前浮现出往年粮囤子占满晾场,堆成小山似的粮垛,心里一阵寒酸,有一种凄凉败落的感觉。姜三贵跟在姜板牙后面磨叨,“大爷,你这家底也快捣腾空了,这囤子干闲晒日头了。不过,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你大家大业的经得起磕打,过了今年这个年景,壳郎都不会吃糠了?我看你家东跨院猪圈里的壳郎都瘦塌腰了,骡马啥的也没料,长的锈拉巴嘁的。我家那大仓房,耗子都饿死一地,猫可吃‘肥’了,挑挑捡捡的,挑着吃。” 姜板牙没稀搭理姜三贵,竟直朝后面靠墙边的几个粮囤子走去。
老姜头和老榆木疙瘩,还有二皮子,跟在装得满登登粮袋子马爬犁的后面,灰淘淘的脸上,胀开着大烟‘花’似的笑容。二皮子两眼直盯着手里捧着的两块大洋,哗啦啦地绷着来回颠着个,仰颏笑着问老姜头:
“哎大爷,你那两块大洋呢,别‘弄’丢喽,这可是大太太的荫德呀!俺拿这钱到镇上给俺娘抓两付汤‘药’,再置办点儿棉‘花’棉布啥的,让俺娘给光腚拉嚓的两个妹子做条棉‘裤’,也出屋跑达跑达,要不得在炕上窝儿一冬的炕席‘花’子?大爷,你的钱可篙好喽,给你那嗷嗷叫的孙子买两袋代‘乳’粉,俺在姜老财家闻过,可香甜啦!” 老姜头拍拍兜儿,哗啦响了两下,咧开胡子,“能不放好,这是救命钱呐!搁往年,四十斤洋面才一块大洋两个子儿。如今哪,够买啥的,可也丁点儿壳。咱东家真是个大善人,心眼多好啊!” 老榆木疙瘩眼馋地说:“咱又没老又没小,又没病人,才赊了五斗粮,嗨,也凑合。” 老姜头说:“不稀说?咱上你家借半碗儿苞米面,想馇点儿糊糊粥喂喂咱那没‘奶’的孙子,你瞅你老婆摚三褶四的,愣是把咱像狗似的撵出了屋。人心不古啊,到真张谁能豁出来呀?还得东家,又是粮又是钱的。知道咱饿的扛不动东西,还让劳金套马爬犁把粮送到家。嗨嗨,多好的人呐!我说呢,大水过后,胡六领着账房先生地里地外挨家挨户地跑达,原来是‘摸’底,心里早有了谱了?东家多有心计,我原以为是要‘逼’租呢,哎,咱错怪他了?” 老榆木疙瘩说:“三贵,那个三懒头!哼,还是本家呢,胡六一斗粮都没赊他,他气哼哼地找他大爷去了,还不知他大爷咋答对他呢?” 二皮子蹦到老榆木疙瘩跟前儿说:“活该!他家也不缺粮,鼻孔放屁嘴巴拉屎,凑啥热闹啊?还找东家,蝎拉虎子吃烟袋油子,得瑟不出好的。指不定是背着他爹,往东头李二寡‘妇’那娘们裆里添奉。你看东家粮囤子里还剩个啥啦,‘门’都大敞四开的,也不替人家虑想虑想,净抠人家屁沟子自个儿好嗍啦手指头,哼,不得好死!” 老榆木疙瘩扑拉下眼‘毛’上挂的雪‘花’,眨巴两下眼皮,隐绰瞅清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,忙推推二皮子,小声说:“别胡嘞嘞了,东家和三懒头过来啦,小心三懒头听见揍你?” 劳金吁吁地停下马爬犁,和姜板牙打着招呼。
老姜头紧走两步,噗咚给姜板牙跪下,磕头作揖地说:“东家我呀的好东家呀,你可救了咱全家的命啦!我替我的小孙子给你磕头了,活菩萨啊!我还要到大太太坟头上拈香烧纸磕头,求她保佑庇护咱们呐!东家我的好东家,我明年一定把地‘侍’‘弄’好,加倍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啊!咿咿……”老姜头泣不成声,哭倒在地。二皮子也含着泪,跪下小身板儿,给姜板牙磕了三个响头。老榆木疙瘩作揖不迭,咕囔地说:“东家善心善举,我是没齿不忘,受用终身。”姜板牙晕菜了,忙扶起老姜头,撅撅‘花’白胡子,抻崴抻崴老斑脸皮,鼻子一酸,兜拢舌头说:“老哥们,这是干啥呀?谁没点儿灾儿没点儿难的呢,你这么一整,我往后还咋见我那老妹子了?嗨,僧多粥少,大伙将就将就,救急救不了贫,糊啦啥样是啥样,大伙儿可别怪罪我呀?老子说呀,祸之所伏,福之所祸,我此举是祸是福,还很难预料啊?你们对我感恩戴德,就有人要骂我,恨我,杀我,甚至要掘我祖坟,我不怕!儿子反了,老子早晚得上‘肉’案子,菜墩子,当嚼裹!死,啥滋味,谁知道啊?知道的,死了!所以呀,我想啊,死是最痛苦的。可又有谁知道这痛苦呢?痛苦嫁给死,死和痛苦结伴,就圆满了,一了百了了!人不死,就是积攒痛苦,‘逼’出死,把痛苦寄托给死吧!咱们亲不亲,都是乡里人。咱们自个儿人不帮衬自个儿人,那还叫人揍的吗,白披了一张人皮!” 姜三贵帮腔说:“这也就我大爷吧,换个人儿你试试?灾荒年,你们不仅没‘交’一粒租子,还连赊带拿的,上哪噶达找这美事儿呀,回去自个儿偷偷乐吧噢!” 二皮子瞪了姜三贵一眼,转过身儿,对姜板牙说:“东家,你别赊给三懒头他粮?赊了,指不定都添活他哪个窟隆去了,多少也没有个够?搭秋,我去他家地里偷青苞米,他和李二寡‘妇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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